文 / 趙伯平
西方的圣誕剛過,東方的春節已為期不遠。此時此刻,對很多在外打工的人們而言,又是一年討薪時,又是一年跳樓時,又是一年先流汗、后流淚又流血時。
這不,從南到北,從天子腳下到江湖之遠,一連幾天,討薪,因討薪不成而砍人,討薪不成反被人毆打至死的新聞正接踵而來。
且看來自人民網的報道:12月26日,北京,80多名來自山東、河北、河南、甘肅等地的農民工因包工頭失蹤,被欠的工錢沒著落而不得不聚集在地鐵2號線朝陽門站附近的一處過街地道里,等待一個說法。此前,他們雖已到朝陽門的信訪辦上訪并報警,但并未得到任何回應。一些社會愛心人士為他們送來了棉被衣服,以幫助這些討薪的農民工度過北京寒冷的冬天。
再看來自南都的記者報道:31歲的譚小姐是龍崗南聯一家工廠的人事主管,前天下午下班后,她和女伴們剛走出工廠,就遭到一名男子持刀猛砍。譚小姐被連砍四刀,當場失血倒地。案發3小時后,行兇者陳某前往派出所自首,經調查兩人系因離職工資結算產生矛盾,目前陳某已被刑事拘留。
一名保安透露,行兇男子姓陳,2個月前才進入諾威廠做工,是一名普工。譚小姐是招錄其進廠的人事主管,適逢年底比較忙的時候,陳某卻要求辭工,在得知按工廠規定要扣工資時,陳某和譚小姐發生過爭吵,但并未有肢體沖突。譚小姐當時堅持辭工要按工廠程序執行,最后陳某妥協并離開。不料幾天后他突然前來報復。
還有來自鳳凰網的報道:在山西太原市打工的河南省鄲城縣農民工王奎林投訴呼救說,12月13日下午4時許,他的母親周秀云因討要工錢,在遭到龍城派出所民警毆打和侮辱后,死在該所內,父親也被打斷四條肋骨。同時,他的行動也受到警方限制。
目擊者投訴說,那名腆著肚子、肥頭大耳的胖警察一直用腳死死踩住躺在地上的可憐女人的頭發,施暴長達一個多小時,隨后把人拖進警車、塞進座位縫隙中,期間辱罵踢打不停,被拉到派出所后,武力傷害并未停止(有照片為證)。
夠了,真正是夠了。一年又一年,真正是如魯迅所言,看到類似的新聞,我已經完全地出離憤怒了,已經無言以對了。
政府不重視嗎?不。
幾年前,一國總理親自幫農民工討要工錢的場景還記憶猶新。況且每年的年頭年尾,大會小會,早報晚報,有線無線都要反反復復地強調:決不允許拖欠農民工工資!
無法可依嗎?不。
有憲法、有刑法、有民法、有合同法、有勞動合同法、有實施細則,一環套一環,每一環都說要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。
那么,問題究竟出在哪里?
特別是發生在太原的那個新聞,特別是那個兇神惡煞,人性泯滅,恃強凌弱,肆無忌憚的胖警察!
以我們一般老百姓的想象,今年山西抓了那么多的省部級高官、地廳級中官、縣處級下官和有頭有臉的老板。太原的書記、公安局長亦在其中。如此雷霆萬鈞的反腐架勢,照理會給當地官場帶來一點震動才是,照理會讓食民之祿者產生一點敬畏之心才是。
但事實又是如何呢?事實是那個無法無天的胖警察根本視人命如草薺,根本不把貧苦的人當人。
十多年前,我曾在《中國企業的病根子》一書中寫過下述的文字:
“沒有制度管理,企業對員工冷暖的關懷將起伏不定,支離破碎;沒有制度管理,任人唯賢,唯才是舉不可能真正實現。制度管理是以人為本管理的基石,但不可否認的是中國企業最為缺少的正是制度管理,這是以人為本管理的第一大障礙。以人為本管理的第二大障礙是中國傳統文化對人性的蔑視,不把人當人,把人當工具、當玩物、當奴才,這種連綿中國社會幾千年的陳規陋習,決不會在短期內消失殆盡。當代資本主義企業的性質雖然是剝削,但像逼迫工人舔干凈地上的老鼠血、用燒紅的火鉗夾員工手指、將員工活活毒打致死等慘無人道的獸行,恐怕只有在中國企業或東方企業里才能見到。”
時至今日,我仍然要說,甚至更有根據地說,以人為本的管理之所以在中國企業里千呼萬喚難出來;之所以在中國企業津津樂道了好多少年后,始終邁不出光打雷、不下雨的虛空地步,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企業內外缺少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法治、法治環境(或制度管理),以及實施法治所需的文化理念。
因為沒有法治是人治,是有權的人在治,所以,人人內心崇拜的是權,是權后面的拳。我有權,我官大一級壓死人,我就說了算,我就是不跟你講理,我就是欺負你,不行我就揍你,就弄死你,你怎么啦?你不服氣,你有本事你去告,你就是告到中央最后還是回到我這里來,還是由我來處理,你不服不行。
因為沒有法治,因為有權的人只把自己當人看,不把權小的沒權的人當人看,不講理,所以,權小的沒權的要么忍氣吞聲、茍且偷生,要么狗急跳墻,逼上梁山。
因為權小的沒權的沒有地方說理,因為權小的沒權的除了在沉默中死亡,就只有在沉默中爆發,所以,一旦爆發成功,一朝由權小的沒權的脫胎換骨為大權在握的,由被壓迫者變為壓迫者,則同樣地崇拜權力,同樣的不講理。你們過去欺負我們,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,今天我們也要讓你們知道什么叫報仇雪恨,剝你們的皮,抽你們的筋,把你人下油鍋,把你們辟谷灌腸后生生地煮了吃,把你們的妻子女兒統統的那個了去,一切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因為你們有權的時候你們不跟我們講理,我們有權的時候我們也不跟你們講理,因為大家都是只崇拜權力,只信奉暴力,所以權大于法、有權就有理、誰的權大誰的理大的觀念代代傳承,朝朝相授,早已深入骨髓,深入人心,所以法律不過是場面上的話,不過是裝裝樣子,不過是用來對付權小的沒權的。
因為根本上的理念難改,因為法治的基礎匱乏,所以以人為本的道理雖然顯而易見,以人為本的口號雖然喊得震天響,實際上企業內外還是以權為本、以拳為本、以我為本。所以在可以看得見的將來,雖然我們心疼,雖然我們吶喊,但跳樓的、砍人的、打人的還將繼續,直到中國社會的法治建立,法治所需的文化理念被念念不忘。